姜申入了内，姜沅坐在软塌上，姜沅见他来了，向他行了个礼，十分惊讶地说道：“父亲怎么来了？”
“来瞧瞧你。”姜申笑道，“这几日公务繁忙，没得空来。想来我们父女已有几年未见了。”
簌簌端来一杯明州的龙井，姜沅拿给姜申，说道：“父亲请喝茶，这是从明州来的龙井。”
明州的龙井量少而精贵，比起岳塘阁的龙井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姜申也是少见明州的龙井，夸赞道：“明州的龙井，着实难得。”
姜申说着微呡了一口茶，斟酌着开口道：“我听闻，昨日南溪斋的人来了你院子里。”
姜沅见姜申这般说道，面上带了几分犹豫，迟迟不敢开口，眼里也浮现了为难之色。
姜申看出了她的为难，迟疑道：“沅姐儿有什么，只管开口便是。”
姜沅思虑了半晌，还是开了口：“父亲，这原也是件小事，只是，近来这陈家公子，总差遣人送些礼来。女儿自知陈家公子是客，不得失了礼数。可女儿终归还未出阁，私授外男的礼，总归不合礼法。”
说着她命芍药拿来了一盒东西，接着道：“这是昨日南溪斋送来的，我原不敢收，可南溪斋的不肯走，这才无奈收下，正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姜申听她这么说，脸色微微一变。他意向与陈家联姻，可到底是想将庶女嫁于他家，可这陈诀，竟打上了嫡女的主意。这番若不好好敲打敲打，真出了什么事端，真是得不偿失了。
于是姜申思量着开口道：“沅姐儿想的极是，想来这陈家公子不懂京城的礼，这般你将这礼交于为父，我代为处理。我再同他好生告诫一番也就是了。”
姜申还要倚仗着陈家，自然不敢把话说的太过难听，一句陈诀不懂规矩便过去了。可他心里对陈诀的印象也越发差了起来。
“沅姐儿若无其他事儿，为父便先行一步。”姜申还惦记着书房里的美人儿，自然是想着快些回去。
姜沅自然不只是为了打发南溪斋的人，才叫姜申前来，于是说道：“父亲公务繁忙，女儿原也不便打搅，只是母亲的牌位至今未入宗祠，心里实在是不大安稳，不知父亲如何安排？”
陈氏的牌位原本是去了的那年，便要入宗祠的，可乔氏同着蒋姨娘找了个道士，前来做法事，说是陈氏的命格与姜申的相冲，陈氏的牌位需在外头搁置几年，散去了不详，方可入内。
眼看着已经摆满了三年，可这牌位迟迟不入宗祠。姜沅知晓哪里是什么不详，而是若母亲的牌位入了宗祠，按照大启的律法，续弦的牌位便入不了宗祠。乔氏为着一己私欲，才闹出这么一出。
姜申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，敷衍着道：“入宗祠的事情，急不得。这聘书上你母亲的名字白纸黑字写着，便是不入宗祠，也是我的发妻。”
对姜申而言，自然是自身安危最要紧，对于那道士说的话，自然是深信不疑。对于姜沅，自然是画起了大饼，心里也藏着这辈子不将赵氏的牌位入宗祠的注意。
“父亲，您的不易我是知晓的。只是，我来时舅舅便说了，若是开春母亲的牌位未入宗祠，那就运回江南，入母家的宗祠。也不为难父亲。”
姜沅面上像是为着姜申考虑，可若真的将陈氏的牌位运往江南，这官家知晓，定会治姜申一个不念旧情，抛弃发妻的罪名。
果然姜申一听，立马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，面色凝重，手上也不停摩挲着杯壁，左右为难起来。
姜沅瞧着他的样子，心上生出了几分嘲讽之意，母亲当年是为着情，才下嫁于父亲，算是低嫁了。可父亲一贯是虚情假意，让母亲含恨而终。就是这牌位，也因着怕损了自身的命格，迟迟不肯入宗祠。这般凉薄之人，如何偕老？
半晌，姜申开口道：“沅姐儿放心，开春前，为父定然将你母亲的牌位，入了宗祠。”
姜沅见他答应了，也丝毫不意外，姜申一贯如此，对名声在意的紧。可她的目的，从来不是让母亲的牌位入姜家的宗祠，她只是想逼着乔氏狗急跳墙，闹出些幺蛾子来，报当初母亲的仇。母亲的牌位，总有一天，会风风光光地迎回江南，也不至于在地下还瞧着姜申的虚伪脸孔。
心上这般想着，面上却半点不显，装着惊喜谢过姜申。
姜申也带着假意，劝慰了她几句，然后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：“这雅雅，原是你院子里的？”心里却打着要向姜沅讨要雅雅卖身契，让她脱去奴籍的主意。
姜沅听他提起雅雅，装作不甚了解道：“雅雅？如今在父亲的书房当差，可是有什么不妥？”
“并无不妥，只是这丫头伺候的甚好，我十分属意，想抬她做个侍妾。”
姜沅听他这么说，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惊讶，前几日芍药还说，雅雅被和人居的人使劲欺负，凄惨极了。未曾想这才几日，便同姜申吹了枕头风，自个儿挣扎着往苦海外头蹦。
可苦海可是这般好出的？
姜沅顺着他的话说道：“这雅雅也并非是我从江南带的家生子，进府时签的是活契，也好办。我择日便拿雅雅的活契与父亲，这雅雅真真是好福气，被父亲看上。”
姜申见她如此明白事理，心里十分高兴，抬手便将前几日官家赏的玉器赠给了她。然后寻了个由头，便直直往书房赶。
待他走后，姜沅对着簌簌说道：“将这件事情告诉张婆子，再赏些珠宝首饰给雅雅。”
安排好这些，姜沅又细品了一口茶。眸子里满是冷然，望着窗外厚重的霜雪，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。
这父亲后院的女人，怕是要闹起来了。
簌簌按照姜沅的吩咐，带着两盒珠宝，前往和人居。
和人居虽破败，但雅雅住着的那间倒是比旁的稍微好些。
簌簌推门而入，雅雅正坐在桌子旁，几日张婆子的刁难，让她原本艳丽的脸倒是消瘦了许多，面上也带了几分倦意。
见是簌簌，雅雅眼睛一亮，赶紧上前道：“是不是侯爷要纳了我？”
簌簌笑着对她恭喜道：“是了，姑娘说过几日送了你的活契给侯爷，便抬你做侍妾。”
雅雅心里一喜，几日的刁难都算不上什么了，心里一阵的苦尽甘来。
簌簌将珠宝放在她的桌子上，笑着道：“这是姑娘赏的，说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。不过你也知晓，这张婆子是夫人身边的人，要难为你，姑娘也没什么法子。”
雅雅一听这话，突然明白过来这张婆子为何这般刁难她，原是乔氏的主意，心下了然间对乔氏的恨意，又多了几分。
簌簌见目的达到，也不逗留，说了几句场面话，就退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