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，娘娘？钱嬷嬷！”
东宫之内，凤来仪脸色惨白，双眸紧闭的躺在床上。闻讯赶来的御医连忙搭脉，半响之后道：“娘娘这是气急攻心，待会喝些药就好了，只是在不能受这样的刺激，不然对孩子十分不利。”
钱嬷嬷说是，给袭人使了个眼色，两人一同出去。
送走太医后，钱嬷嬷问究竟出了什么事，袭人不敢遗漏，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。
钱嬷嬷抚着胸口，怒不可恕，“难怪娘娘会动气，这……这是说娘娘会窃国，要娘娘的命啊！”
“淑妃娘娘吉祥！”
话音刚落，厚重的棉帘就被掀开，淑妃疾步走了进来，开口便问：“出了什么事，太子妃如何了？”
钱嬷嬷瞧着淑妃未上妆容，一身寻常打扮，便知晓这是得了信就赶来的。她欠了欠身，凝重的说道：“回娘娘，太子妃去梅园散心，却听见污言秽语气的晕了过去。太医已经来看过了，只说若有下次，对母子极为不利。”
不用问淑妃也清楚是什么样的污言秽语，她挥了挥手，“去查是谁说的，查不出来就给我全梅园宫女一起罚四十杖责，罚过后全部扔出宫去。”
“是。”漱玉欠了欠身，退了出去。
淑妃瞧着眉头紧锁的钱嬷嬷，道：“嬷嬷不必忧心，陛下早就知晓了，并未当回事，等太子妃醒了也请嬷嬷说一说，别为了些小人的言语，气坏了自己。”
“老奴就先谢过淑妃娘娘了。”钱嬷嬷不禁松了口气，陛下知晓也未疑心，反倒是瞒着东宫的人，不让自家娘娘知道，怕她忧心，回护之意不言而喻。
李世旻接到消息后立刻从户部办职之地赶回东宫，一路上脸阴沉的好似黑云密布，待见到凤来仪安睡，这才松了口气。
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大腿，姣好的面容被笼罩在迷雾之中，看不出喜怒。突然，他停下敲击的手指，低头看着熟睡的凤来仪，啄了啄安宁的侧脸，低声犹如呢喃，“你若有兴趣，将来我得了皇位给你坐坐又如何？反正都是你我的自家事。”
他起身揉了揉额头，前朝的事物实在是多，他作为太子分担了大半，着实让人烦扰。
足声渐弱，凤来仪隐隐听见小顺子问去哪，睁开眼，半无睡意。
咸福宫内，小顺子呈上准备好的礼物，李世旻抚了抚衣袖，“今日之事，多谢淑妃娘娘照料。”
淑妃不冷不淡的说：“不敢承太子殿下的谢，到底是让太子妃听见了。”
“杂言杂语，还不是迟早的事。”李世旻不以为然，饮了口茶，笑对淑妃：“听说父皇要进淑妃娘娘为夫人，可真是喜事。”
淑妃背后一冷，陛下要册封自己的事只在那日说过，他怎么会知道？难道连陛下身边的人他都按上了钉子？那些对话他岂不是全都知晓了！她冷视李世旻，“你好大的胆子，不怕本宫和陛下说么！”
李世旻露齿一笑：“娘娘说笑了，我不过是关心父皇。就如同淑妃娘娘关心大哥，把自己的心腹不动声色的安排到他身边照顾是一样的。”
淑妃冷笑，微微抬起下巴：“紫渠不过是伺候过本宫一段时间而已，太子殿下捕风捉影了。”
“捕风捉影，是个好词。”李世旻把玩着茶杯，语气飘渺，“我还记着紫渠是如何被要过去的。”
明明是母亲的贴身婢女，却被柳妃轻飘飘的一句话要了过去，只因为见不得母亲生下皇嗣。是啊，备受宠爱，家室甚高的柳妃想要作践一个小小的贵人还不容易？出身卑微，位分低微的女子在满是权贵出身的后宫里还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，连带着自己都被人不屑。
而那个能保护他们母子的人在哪？在扔下一句仅有皮相就拂袖而去的人在哪？
在这个世态炎凉的宫里，紫渠是唯一真心对他们的人。然后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被要了过去，随随便便扔进浣衣池。若非紫渠攀上大哥，只怕早就成了不知哪里的冤魂。
淑妃联想起前前后后，不由得心头一颤，“是你害了二皇子！”
李世旻站起身，回首微笑：“淑妃娘娘，捕风捉影了。”
出了咸福宫，李世旻若有所思的感叹，“从前我只觉得咸福宫大的没边，现在却发觉当初是坐井观天。”
小顺子为李世旻系上披风，接口道：“从前奴才只想能偷摸的揍咸福宫的首领太监一顿，现在奴才连看都不稀得看。”
李世旻笑了笑：“他当初没少欺负你，你尽管报复，有我呢！”
小顺子紧紧盯着李世旻：“那殿下呢？”
他的笑容缓了缓，看起来有些神秘，又有些冷漠，“原本想着来仪怀孕不易见血，现在看来，不送她上路，她是不甘心啊！”
经过几年的历练，小顺子的心智远胜当初，不禁有些担忧：“陛下会不会恼怒殿下越矩……”
“恼了又如何？”李世旻粲然一笑，阳光开朗。
东宫显德殿内，宫女上前通报靖王殿下到。
凤来仪显然没有时间理会，她苦着脸将慰子汤一饮而尽，苦涩的味道掺杂着腥臭，恶人的很。
“哝，我特意给你带了些嘉庆舫的蜜饯。”李世晏将东西扔在桌上，随意的坐在踏上，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凤来仪扭曲的脸。
她漱了漱嘴，袭人拿着痰盂接过，这才道：“你今个怎么进宫了？”
李世晏翻了个白眼，“给姨妃请了安，就来你这坐坐。”
凤来仪眨也不眨眼的戳破他的谎言，“不是特意带的么？”
“是啊，特意给姨妃带的，她不喜欢，就特意给你带来了。”李世晏解开纸包，挑出一个放到嘴里。甜蜜蜜的味道充斥口腔，甜腻的让人窒息。
“哪有给别人的东西自己吃？”凤来仪皱了皱鼻子，一脸鄙视。
李世晏捡起一个放入她嘴里，自己又吃了一个，说：“吃还堵不住你的嘴？”
“听说前个瑾妃往你府里塞了个女人？”
李世晏舔了舔沾了糖的手指，毫不在意的说：“是啊，随她喜欢吧，左右往后宅里一扔，我又看不见。”
凤来仪没有同情，反倒有些幸灾乐祸，想到有人比自己惨多了，一肚子的气就消了不少。抚着肚子，看了眼李世旻，她问：“你不安慰我？”
李世晏百忙中抽空看了她眼，含糊不清的说：“安慰什么？”
她扶额，怎么会期待这个神经大条的人安慰自己呢？
李世晏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，擦了擦手，“那些歌谣我也听了，不知是谁编的，就这水平还敢编歌谣，小孩子都比她做得好！”
凤来仪无力的按了按头，“可是有人信。”
“我可不信，比我聪明的都不会信。”李世晏看了看窗外，垂眸思索了一下，说：“我总感觉这天要变。溪云初起日沉阁，山雨欲来风满楼。”
凤来仪若有所感，没在言语。
春季多雨，连被上都染上潮湿。
李世旻因为办差远走，没了枕边人凤来仪没睡好，白日也睡不着，心心念念惦记着人什么时候能回来。
晨起梳妆，袭人突然哎呀了一声，眉毛皱起，“这玉梳断了。”
这是庄顺夫人贺她有孕之喜的礼物，如今断了十分不吉利！凤来仪眉头一蹙，“没事，许是遇到什么理不清头绪的事了。待会你遣人去庄顺夫人那看看。”
过了会袭人回来回禀，说庄顺夫人无碍，凤来仪这才松了口气，可心底还是十分不安。
过了晌午，宫女禀告说王夫人进宫了。李氏先去拜见了贵妃，这才来见凤来仪，她看着女儿挺着肚子，胸口一酸，眼泪就留了下来。
“娘别慌！怎么了？”凤来仪着急的问道：“可是哥哥出了事？”
娘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，很少落泪，今日哭的这般难受，定是有大事。
李氏擦了擦眼泪，说：“不是你哥哥，是你嫂嫂，她……她今个早上从阶梯上摔了下去，小产大出血，去了……”
一道闪雷劈在头上，凤来仪捂着肚子，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，“好好的怎么会！”
“还不是你哥哥强弄回个青楼女子，结果……结果那人不感念就算了，还把你嫂嫂从楼梯上推下！”李氏恨恨的说。儿子常年在外，缪林作为儿媳面面俱到，伺候的体贴熨烫，又是言思生母，她喜欢的不得了，结果硬是被个青楼女子害死。
凤来仪不知说什么，只是打心底的难过，“哥哥也很伤心吧。”
李氏眼眶通红，埋怨道：“伤心，是伤心，抱着你嫂子的尸身不肯撒手，我看着心烦将那女子关起来就出来了。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！”
“哥哥也是悔不当初，家里还需个执掌大局的人，娘先别生气了。”
李氏握着凤来仪手，有些焦急的说：“这缪林是周侍郎的妹妹，周侍郎又是冯元帅的女婿，他若是怨上大郎，战场上……会不会……”
难怪娘第一时间入宫，到底儿媳在亲也不如儿子。凤来仪安抚道：“娘放心，冯元帅爱憎分明，决计不会迁怒大哥的。不过这件事到底是我们家不对，我这就去像贵妃娘娘请旨给大嫂个哀荣。另外你去派人通知元帅府，请冯姐姐过来帮忙主持局面。在传我的口谕，将那女子执猫行，大哥为妻守孝一年。至于言思……暂且接到宫中来。”
李氏迟疑：“这能行么？言思接到宫里是好事，只是不合规矩啊！”
“规矩都是人定的。”凤来仪默默的一叹，若是他在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