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大夫人

作者: 十六姐 字数:3227

  “自我姨娘回府,大夫人便免了我姨娘的陪侍,又将流水样儿的补品送进祖母的风和院……姨娘胃口渐长,就连大夫都说,姨娘腹中的小弟弟被养得白白胖胖,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,连对大夫人的气儿都消了几分……

  “可前几日我偶然翻书翻到,孕妇若孕期将养过甚,十有八九会因子大而难产。姨娘知晓后有心减免饮食,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想要饭后多走两步消解些,又被众人死死拦住。”

  傅晚月又想到了什么,不由得目露惊恐,哀戚道:“我多留了个心眼,将那药渣想法子留下一些,又使了些银子贿赂前来诊脉的大夫,威逼利诱下那大夫才勉强说了实话,说是大夫人让他在药中多添了几味开胃的草药,这药效一起,势必会让姨娘止不住口腹之欲;

  “我惊恐莫名,又细细问过春日、春花,她们都说大夫人曾特意吩咐过,定让她们安心服侍姨娘静养,若姨娘因多行两步路而导致有任何的不适,都要唯她俩是问。”

  傅晚晴悠悠一叹,即使早知冯氏的狠辣,但也万没想出她会使出这一阴招来。古来姨娘地位低下,腹中子嗣才是众人看中的根本,只要胎儿稳健安康,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姨娘的死活。她微微摇了摇头,不抱希望地问道:“祖母知道此事么?”

  “知道。”傅晚月绝望尽起,“我与姨娘去求祖母,祖母听完勃然大怒,可见完大夫人后却一意地斥我姨娘胡思乱想,还骂我不守闺阁之训。后来我使了银子去打听,据说是大夫人承诺会将这个孩子以嫡子名入族谱,祖母这才松了口。”

  傅府如今并无男嗣,看大夫人的模样也不像再能有孕,在无嫡子诞生的情况下,庶长子的地位便愈发崇高了起来。大夫人肯认下庶长子为嫡子,对其将来定大有裨益,老夫人虽不喜大夫人,却也不会不对这个提议动心。至于姨娘通房之流,在老夫人心里,能孕育傅府的公子哥儿已是她们的极大荣幸。

  “我知道了,你且容我想想。”傅晚晴眉头紧蹙,这一生死局并不好破,特别是在老夫人明显也动了心的情况下。

  傅晚月见连她也没什么好办法,急得眼泪簌簌而落。眼见天色已晚,她也只得暂忍心伤,暂且别了傅晚晴回了自己院中。

  一夜两人皆是无眠,傅晚晴辗转反侧,第二日特意去风和院里探一探消息,三姨娘被四五人簇拥着走来,看似风光无限,内里却憔悴不堪。

  她的肚子比起寻常妇人要大很多,整个人虽被喂养得珠圆玉润,可眼下却青黑一片。她陡然瞧见傅晚晴,眸中的光彩骤亮,刚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被廊下的争执声打断。

  说是争执,不过四姑娘傅晚娇单方面欺负五姑娘傅晚月罢了。傅晚娇趾高气昂,连声训斥傅晚月未遵长幼之礼,竟妄图与她同行比肩。

  这一家子姐妹之间,本无需严格遵守这样的礼仪,但若有人真真吃饱了撑着挑起刺来,倒是可以拿出来说道一二。

  屋内的老夫人低头啜着茶水,仿佛不知晓这外头发生的一切。傅晚月臻首低垂,手指死死地搅着衣衫。

  三姨娘心下剧痛,抱着肚子就要跑来,仆妇们牢牢将她扶住,皮笑肉不笑着说道:“姨娘可千万小心,您此刻的肚子踹的可是傅府里头最尊贵的小主子。”

  好半晌,傅晚娇才收了声,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倚在老夫人怀中。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,却对着后进来的傅晚月敷衍着摆了摆手。

  几厢见面,唯听见傅晚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。趁着她去更衣,老夫人将傅晚月拉到怀中,又转头看向三姨娘,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你切莫与你四姐姐多做计较,你是个有后福的,只要你姨娘腹中的小弟弟平安诞于世,将来你作为他的同胞姐姐,还愁将来的日子不会平安顺遂。”

  三姨娘瞬间脸色煞白,两唇抖得无以复加。她看看傅晚月,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,终于认了命般瘫软在椅子上,良久才起身轻轻福了一福,轻声告罪要回去躺下歇息。

  老夫人满意地眯了眯眼,傅晚月眼中含泪,于众人不察觉处溢出满眼的绝望与悲伤。傅晚晴连连叹息,老夫人拿着受辱的五姑娘来敲打三姨娘,就差明晃晃地说出:“你若为想活命伤了傅府金孙,我必让五娘生不如死。”

  她们这群女孩儿家,在老夫人段氏的眼中,哪里抵得过一个金孙重要。如今若想让老夫人与大夫人分道扬镳,必要寻一件足够让她俩离心且闹得不可开交的大事儿。

  她正思索着,忽听得外头有人禀报,说是段家大娘子入府拜访。老夫人面露疑色,但还是热情地着丫鬟将那人迎了进来。傅晚晴做了些功课,知晓这位段家大娘子就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媳妇。

  老夫人的娘家只有一个同胞亲弟弟,可偏偏这位弟弟身子骨不争气,挣扎着留下一个遗腹子便一命呜呼。老夫人将这位亲侄子疼到骨子里,多年来的接济从未断过。待那侄儿长大承认后,又张罗着替他娶了一门亲。按理说,这也是一场好事,可偏偏这位段家表叔……

  片刻后,段家大娘子急匆匆地跨门而入,仿佛未料到里头有姑娘们在,一脸的焦急便没收得住,大剌剌地展示在众人面前。傅晚晴、傅晚娇、傅晚月赶忙见礼,她佯装镇定受了众人的礼,看向老夫人时却又一脸的欲言又止。

  姐妹三人见状连忙借口避让开来,待离了风和院,傅晚晴低声与傅晚月耳语:“也不知那段家表婶一大早来所为何事?”

  傅晚月尚不曾答,傅晚娇倒先不屑地昂起头来,难得与他们二人说起了话,嘲讽道:“还能来干嘛,定是表叔又赌输了,指使着表婶借银子来的呗。咱们这个表叔啊,除了赌钱什么都不会,若不是祖母怜他总替他扫尾,恐怕早就要被赌坊的人叉出去喂狗去了。”她郁闷地摆了摆手,没多久又瞧见风和院的三等丫鬟将段家表婶送出,连忙住口收了神色,换上一脸的欢喜迎上去与那表婶说话。

  傅晚月似乎瞧惯了她的这副嘴脸,见怪不怪地撇了撇嘴,也侧头过来与傅晚晴耳语:“你可知为何四姐要这般气愤,她一直自诩为祖母身边第一受宠孙女,可偏偏祖母很少舍得送她些私房物件。咱们这位祖母,在银钱方面也就对段家表叔能大方些许,其他人是休想妄图沾个边边儿的。”

  她咬着牙絮叨,想起被人死死看住的三姨娘,不由得又红了眼眶。傅晚晴瞧着段家表婶明显舒缓了的神色若有所思,低声与她说道:“你去着人打听打听,今日表婶来与老夫人具体说了些什么。”若能利用得当,说不定能在其中运作一番。

  傅晚月既能打听得出大夫人与老夫人的对话,自然也能有渠道探知到今日段家表婶到底求了祖母什么。

  待到晚间,傅晚月便送来消息,说此次段家表叔与庄家拼牌九,豪赌一夜足足输了一千多两银子。老夫人一面恨表叔不争气,一面又赶忙唤了大夫人来。自己个儿掏了二百两,命大夫人帮忙拿了八百两,凑成一千两交与段家表婶。

  傅晚晴这才明白,老夫人为何总会轻易原谅大夫人,实在是拿了人家的手短,本身便硬气不起来。

  李嬷嬷愈发不屑,讽笑道:“这傅府上属三代还是正经的勋贵之家,就算五世而斩后留下的家财也足够数代子孙挥霍。咱们这老夫人虽娘家不显,但多年傅府的老封君当下来哪里就真会缺了私房银子。不过是眼皮子极浅偏又装精明,只让旁人充一充冤大头,来护住自己的腰包罢了。”

  按理说,身为这簪缨之家的嫡子傅老爷怎么也不会娶段氏这个贫家女。谁知天有不测,傅老爷的父亲即傅晚晴祖父外放任职时,因遭遇山洪而命在旦夕,幸得段氏一家相救。祖父为报救命之恩,便许了段氏与自家嫡子的一段姻缘。段氏自幼吃够了没钱的苦,即使日后雍容华贵,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贪财本色。

  “大夫人掌管家事,自己个儿的陪嫁私房又是极厚,还真乐意花钱买个清净。”傅晚晴细细思量,忽而眼睛一亮,“谁的银子都不会是大风刮来的,大夫人与祖母此刻能相处甚欢,不过是没拿这点子小钱当回事儿,可若是这银子多得连她都得侧目,为了这银子,两人怎么都得生出些龃龉来。”

  她唯一沉吟,唤秋歌进来耳语数句,命她去角门子处见一见王离。秋歌听得双目晶亮,将傅晚晴嘱咐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背下,这才避了众人自去不提。

  王离暂有事儿外出,与她碰头的是王环,王环瞧见了她,一张如黑炭一般的脸色竟悄悄红了一红。他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,一双眼睛却始终低垂着看向地面,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处,哪里有平日里的半分机灵劲儿。

  秋歌瞧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噗嗤一笑,待交代完回到风雅院,还是止不住地与傅晚晴抱怨:“姑娘,你怎放心将事儿交给王环那只呆头鹅,就他那模样能办好差事么?”

  傅晚晴宛然,并不点醒这只母呆头鹅,笑了笑便让她离开,又与李嬷嬷说笑:“您可还瞧得上王环,做您的……”

  李嬷嬷嗔了她一眼,笑意晏晏地去为她铺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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