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心机女

作者: 十六姐 字数:3528

  雍郡王大约是听说了那日赵元文去找云侧妃一事,回京后竟破天荒地只待在玉侧妃处。

  云侧妃心内惶恐,丫鬟常妍出主意道:“娘娘,听闻近日王爷迷上了丹药之术,时常找玉虚道人说话。娘娘不是刚帮了那玉虚道人一把么,自也要他再回馈娘娘。”

  “可。”眼下也找不到其他办法,云侧妃只得勉强同意,向玉侧妃报备过行程,便着人套了马车前往清风观。

  玉虚道人亲自来迎,二人入内室不过数句,忽突然蹿出一女娃来。那女童眉眼与玉虚道人有几分相像,正是当初农户家的女娃。

  “囡囡,你为何在此处。”玉虚道人丈二摸不着头脑。

  他话音刚落,外头居然想起一阵骚动,常妍的惊呼声不过刚起,便被从中斩断。紧接着,大门被人一脚踹开,逆光处走来的雍郡王眉眼皆竖,漆黑瞳仁泛着狰狞面色有如厉鬼。

  “好一对狗男女。”他声如洪钟,命人迅速将云侧妃与玉虚道人拿下。

  小女娃被吓得哇哇直哭,左右瞧瞧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两人,连忙向玉虚道人扑过去,“爹爹。”

  这一声爹娘彻底炸晕玉虚道人,玉虚道人连忙跪对雍郡王,大声喊冤道:“王爷切莫听这小娃胡言,我乃世外道人,怎会踏足俗世娶妻生子。”

  雍郡王闭口不言,又有一群村民被外头的心腹悉数推了进来,玉虚道人定睛一瞧,皆是他醒来的那家农户四周的村民。众人纷纷作证,说在某月某日见过此道人鬼鬼祟祟地在农妇家中过过夜。又有当日的数名泼皮无赖作证,说那日他们闯进屋中时,道人正在里屋换衣,桌上摆放早食碗碟,俨然一幅一家三口晨起图。又有一件道袍被抛出,正是玉虚道人那日被换下的衣裳。

  “王爷,贫道冤枉啊。贫道怎会认识那家母女,实在是被小人暗算所致。”他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,可惜在场众人无一人信他半分。

  云侧妃此刻哪里还有心思保他,说什么也必是要将自己摘出来,遂开口道:“王爷,玉虚道人竟大逆不道至这种地步。妾身也是前几日才知他有妻有女,深感被骗,特意选在今日前来斥责于他。”

  雍郡王冷哼数声,看向她的目光更加阴冷。就在此时,那身后的小女娃又直直朝她扑来,张口便哭:“娘亲,囡囡怕怕。”

  “你胡说些什么。”云侧妃被骇得魂飞魄散。她额间冷汗涔涔,惶恐地爬行至雍郡王身边,伏在他跟前连连叩首:“王爷,这定是有奸人陷害妾身,妾身根本不识得这小娃。”

  “云氏,你骗得本王好苦。”雍郡王已无心听她辩解,双手紧紧钳住她的下颚,直到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了面颊,才又重重将她甩开。

  村民们鱼贯退下,门外又丢进一褴褛女子。女子几乎匍匐在雍郡王脚下,连声喊着王爷饶命。有心腹随从上前来抬起她的下颚,好让云侧妃与玉虚道人瞧清楚这女子容颜。

  “大姐,怎会是你。”

  “常雨,怎会是你。”

  二道呼声同时响起,玉虚道人目若铜铃,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发出令一声惊叫的云侧妃。

  常雨瘫跪在地上,抬眼看过云侧妃与玉虚道人,又远远地看着正不知所措的女娃,终究闭上双眼承认道:“王爷,这女娃娃确实是云妃娘娘与玉虚道人所出,这女娃娃今年十岁。”

  “十岁、好好好,云氏,你竟骗了本王十余载。”雍郡王也听不下去,拔鞭便狠狠抽来。

  云侧妃逃无可逃,只得苦苦求饶道:“王爷切不可听信这常雨之言,她当年因犯了事儿被妾身赶出府去,定是她泄愤报复与旁人串通一气。”

  她暗恼自己失算,若当初派的不是常妍,恐怕如今便掉不入别人的圈套中去。常妍入府时,常雨早被她赶出府去。

  “送信去庄子上要人善待她们二人的是你,许了重金送她们远离京都躲避风头的也是你。你若恨她入骨,又怎会做这些事儿。”雍郡王目眦俱裂,“你当年曾生下一个死胎,如今想来,恐怕就是偷梁换柱后的这女娃娃吧。你假意惩罚常雨,为的便是让她来照料你的孩子。你数次寻玉虚道人来故弄玄虚,原来是为了与自己的情郎私会。本王今天就给你个明白,来人,给我抓住他们的手,滴血、验亲。”

  献血入水碗,女童之血与云侧妃的血液完美融合。云侧妃目瞪口呆,抓住那碗朝雍郡王爬来,喊冤道;“王爷,这水、这碗肯定都有问题,妾是被冤枉的。”

  常随王福躬身立在身后,听闻这话后对着雍郡王轻声禀报:“王爷,这水是二公子准备的。”

  雍郡王眉眼一挑,示意王福再去换上一碗水来。云侧妃大喜,想也不想地再次扎针取血。

  谁知,此次两血依旧相融。云侧妃不可思议地跌坐在地,尖叫道:“这水肯定还有问题。”

  此次验血器具皆由王福亲自准备,他尴尬地垂手立在身后一张脸几乎涨成猪肝色。待云侧妃话音一落,他便利落地单膝跪地,双手抱拳起誓道:“王爷,奴才只忠于王爷,不敢弄虚作假。”

  王福是雍郡王身边的第一得力人,更兼是雍郡王最为亲近的乳兄,他的为人雍郡王向来信得过。

  雍郡王双目紧闭,将云侧妃狠狠踹出去:“都到了这个时候,你还敢胡搅蛮缠构陷他人。来人哪,来人,将这贱妇带走,本王再也不要看见她。”

  ……

  思源院内,玉侧妃倚廊修剪花枝,数朵牡丹并立,她握着小巧银剪,细细地剪去枝头花朵。

  常衣姗姗而来,附在她耳边低声回禀:“娘娘,云侧妃已被乱棍打死;郡王爷亲自去了宫中请命,皇上已下旨意,通告帝都玉虚道人所言皆虚,乃天下第一妄语者,并当场拖出了午门;常雨与那女娃娃也已被接出,被奴婢远远地送走了。”

  “甚好。”玉侧妃清浅一笑,手下不停动作,只留一朵昂立枝头,“空穴来风最易被揭穿,实中有虚才更能令人信服。”

  云氏与玉虚道人有旧为真、玉虚道人被众人瞧见与农妇母女其乐融融为真、云氏在十年前生下过一个死胎为真、那女娃眉眼与玉虚道人极其相似也为真。

  这么多真实中间夹杂着一丝半点的假,又有谁能看出。更何况禀报与雍郡王听的是赵元文,递上验亲之血的也是赵元文,与玉侧妃又有何干。

  至于王福,他养在外头的庶子就跟在赵元泽身边当随从,父母为子女计,总会在行事上有所偏颇。

  常若递来巾帕,似乎又想起那小女娃的面貌,促狭笑道:“也不知那傅家大姑娘从哪里寻来的女娃娃,竟真与玉虚道人有几分相像。”

  “不过还是娘娘技高一筹,寻了高人将那小娃娃的眉眼装扮得相似了七八分,又寻来恨云侧妃入骨的常雨一同入局。”

  “也是云侧妃太过狠毒,当年常雨不过被郡王爷宠信过一夜,便被她灌了红花赶了出去。自作孽不可活说得便是这等人。”常衣一副恶气尚未出尽的模样,“就是便宜了二公子,此时竟因检举有功而被王爷重新注意到。”

  “这有何难,他那日去思锦院中与云侧妃独处一室,自以为天衣无缝,可还是被王嬷嬷瞧见。那王嬷嬷可是王爷的乳母,自然会在适当时机禀报一二。”常若莞尔一笑,又恭恭敬敬递上玉侧妃所需锦盒。

  玉侧妃接过锦盒,盒中摆放着一只玉蝉,晶莹剔透的玉质温润如水。她回头问常衣:“如何?”

  “能入娘娘眼的,必然极好。”常衣躬身奉承,一语带双关,不知说的是玉,还是傅晚晴这个人。她蹙眉忧思,欲言又止,忍了半晌还是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,“奴婢知娘娘属意傅家姑娘为大公子的正妻,可她这般心思玲珑,怕是将来容不下旁人。”

  “她再厉害,能有娘娘厉害么。有娘娘在,她能掀起多大风浪。”常若不以为然,常衣亦想到了这些事情的起因,亦跟着笑了起来。

  当初,她们的人手一直关注着天华庵的动向,在得知傅晚晴即将派人私捉玉虚道人时,便偷偷设计令赵元泽途径截道。等傅晚晴派王环前来求援时,又故意露馅给常妍知晓,好让她们探查出傅晚晴此人存在。云侧妃心狠手辣,必是不肯放过傅晚晴的,那死里逃生的傅晚晴,又该如何回击?

  这是玉侧妃给傅晚晴的考题,很荣幸,她谋划精准、布局巧妙,终于真正走入玉侧妃眼中。

  待到云侧妃之事彻底了解,赵元泽的护卫使命也接近尾声。傅晚晴特来送行,她盈盈下拜,在合乎礼仪的距离里低声谢道:“这些日子多有麻烦赵公子。”

  “你既知麻烦,日后便需恪守闺阁礼仪。”赵元泽冷声截住话头,凝眉半晌,终忍不住腹中郁气,“赵某知家母属意你为我正妻,但赵某素来只仰慕心思纯正之辈,只愿得一贤良之妻相伴终生,是以怕要令姑娘失望了。”

  傅晚晴的笑凝在了唇边,搭在腰间的手微微颤抖,李嬷嬷气不过,将傅晚晴护在身后:“赵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,我家小姐最是温良恭谨,又有哪处不贤德。”

  赵元泽抱剑后退,眉眼高高扬起,似不屑李嬷嬷之语。

  “嬷嬷,我是什么样子,又何须外人清楚。”傅晚晴反应过来,唇边的笑继续扩大。她拉了拉李嬷嬷,又再次向赵元泽行了一礼,端庄道:“那赵公子,只愿后会无期。”

  她稳稳下拜,脸上连半丝羞恼的痕迹都无。赵元泽心底闪过一丝失望,却不知道自己在失望着些什么。他无意深究,抱了抱拳迅速离去。

  李嬷嬷依旧气得胸口发疼,瞧着自家小姐更加心疼:“嬷嬷本想着这玉侧妃属意于你,这赵公子又年轻有为,定能保你幸福喜乐,谁知竟会是这样。”

  傅晚晴连连安慰,“嬷嬷,我这前半生已注定要囿于内宅被迫争斗不休,只盼着将来从宫中全身而退后,寻一可靠老实之家,平淡一生便够了。”

  “我家小姐乃贵门嫡女,怎可屈尊小门小户。”李嬷嬷掩面而泣。

  “大贵之家,不过另一个傅府囚牢而已。”傅晚晴迎风而立,听着不远处三姨娘传来的尖锐嚎哭,不得不拧了拧自己的眉头,悠悠叹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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