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只求苟活

作者: 杳杳云瑟 字数:1959

  笙王听闻此言,只是小小地挑眉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:

  “还恩?那护心丹价值连城,”他笑着摇了摇头,伸出三根手指,指节修长,葱白如玉,“你这,得在本君府上做够三辈子的苦力,才抵得清罢。”

  我许是欠了你三辈子的银钱,这辈子才要受你这般算计。芊芊暗啐,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,只是垂着头,从颈上取下一物,双手奉上:

  “愿献上此物,以证我心。”

  掌间,赫然是一枚晶石项链。

  那链子是极细的银丝,几乎透明不可见,晶石却是澄澈的紫水晶,小拇指盖大的一快,雕成菱形,成色极好,在矿石稀缺的大祁,就这么一颗,得价值千金。

  便是在南辰王族之中,此物也是极稀有的。

  “究竟何意?”半晌,那少年温柔问道。

  芊芊缓缓吸气,贴地叩拜,双掌仍稳稳抬举着。她狠狠闭目,又猛然睁开:

  “草民愿以此宝,换一安身之所,以求苟活于世。”

  良久,只闻风声飒飒,不闻其语。

  手臂酸涩不已,掌间却忽然一轻。不待芊芊松口气,便有细微碰撞声响传来,坠落在地的紫色星光刺痛了谁的眼睛。

  尽管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,她却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,甚至不敢也不能伸手拾起,那被人弃如敝履的,宝物之外,象征的所谓王室尊严。

  谁衣袍款动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  原本馥郁的冷香也稀薄下来,犹如心头那一丝希望,愈发渺茫,最后,泯灭。

  她身子微颤,几近瘫软。

  原来,他要留的,从始至终,真的只是她的性命。

 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,那少年淡薄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,不带一丝感情:

  “玄叔,带人下去安置。”

  ……

  随后,那名齐管事给芊芊安排了洒扫东厢房庭院的差事,便再无动静。

  好像真的只是收留了一个可怜乞儿,让他报恩。

  直到三日后,芊芊站在了笙王殿下的书房之外。

  对于这样离奇的境遇,自己又能说些、做些什么呢?她料想必有一日他们会站在同一个空间里或许对峙胁迫、或许相谈甚欢,却没想到这位殿下是这么沉得住气、这么慢条斯理。

  她叹了口气,推门进去,一眼看见案前泼墨挥豪的少年笙王。他着了件素白常装,衣带当风,好不翩翩。

  芊芊定了定神,向前拜道:

  “殿下。”

  许久不闻人声,不禁偷眼打量他,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优美的脸部轮廓,透窗而入的阳光模糊去了丹青般的眉目,愈发朦胧似仙。

  白景笙任她打量,半晌,只淡淡吩咐道:

  “磨墨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芊芊上前去拿着墨块研磨,瞟向案上宣纸,忽一怔,又看,别开脸……不忍再看。

  不曾想堂堂笙王,这如玉的少年郎,一手毛笔字写的如此惨不忍睹。

  半晌,他搁了笔,又拿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迹,颇有兴致地问道:

  “觉得如何?”

  “呃,”芊芊一噎,想了想,斟酌道,“鹧鸪声里数家村,潇湘遇故人。殿下好诗情。”

  “很好。”他笑了,若轻云蔽月,流风回雪,“避而不谈本君字,却论诗。不过你能将句子认个清楚,也属难得。”

  他这是在调侃自己么?可为什么有点冷……芊芊抽了抽嘴角,拱手道:

  “殿下谬赞。”

  白景笙坐到金丝楠木椅上,身子微微后仰,极为惬意。

  “你可是南辰中人?”淡淡的陈述。

  芊芊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,只干巴巴道:

  “小人不知殿下所言。”

  白景笙斜她一眼,眼光潋滟动人无比,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:

  “既然如此,那就杀了吧。”

  “殿下!”见他抬手,似要一声令下,芊芊疾呼出声,谁曾想这么个好看清爽,瞧着十分温和的少年竟然如此没耐心,简直叫人琢磨不透。

  “毋需给本君绕弯,如实说来便是。”他温声细语。

  芊芊苦笑:

  “殿下何必为难草民?”

  白景笙看着她,温和一笑:

  “并非为难你,”他眼中轻绽开犹若露水春花般的温柔,轻轻咬字,端的是尔雅之音,“本君不过是打算害你性命。”

  好不堂皇!好不震慑!好不可恶!

  不过很明显也很不幸的是,他的威胁奏效了。芊芊与他对视,语气妥协下来,透着一丝颓然:

  “殿下,世上哪还有南辰的存在。”

  白景笙挑眉。

  她深呼吸,将话说得更明白些:

  “殿下不可能不知,南辰已然覆灭。故国既已不复,故人便如水上浮萍,雨中飘絮。又何必再论归根何处?”

  “不知你抱的是这样念头。”白景笙有些惊讶地瞧了瞧芊芊,起身走到窗边,负手凝视探入的迎春花枝,那明软的颜色让他柔和了眼神,如诵诗般的语声极其动听而漫不经心:

  “宣文十年春,北裕联合西陵挥兵南下,三十万大军强行破入南辰国门,连取二十七城,直逼王都。同年冬,王城瀛都失守。南辰自此国灭,世上只余三国成鼎立之势。”

  而后漂亮的眼睛睨向面色难看的纳兰芊芊,十分笑意中掺了一分恶意,轻描淡写道:

  “确实,世上已无南辰。”

  芊芊默然不语。

  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,经谁如茶余笑谈般淡淡叙说,又最终成为史书上愈见黯淡的一笔。

  仿佛被深重阴霾所困,连轻巧的呼吸都带了刺,那刺扎在咽喉,便是越急促越疼痛,越疼痛越仇恨。

  指甲陷入掌心,真正透入血肉的痛楚终使她找回一丝清明。拳握得愈发紧,面上却现了轻松神色:

  “既然如此,那么草民来自哪里,又有什么关系呢。”

  “你来自哪里自然没有关系。重要的是,你的身份。”

  “殿下,”芊芊讽刺地勾唇,“草民一介布衣,况且以乞讨为生,又有何身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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