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自己得自力更生，李梦雪“唰”地从坐着的沙发上弹了起来，以自己认为最快的速度从冰箱中拿出了晚餐时要做的菜。煮饭，洗菜，切菜，炒菜，是一个繁琐的过程，李梦雪只喜欢最后一步——尝菜，对前面的几个步骤一点兴趣都没有。
但是兴趣归兴趣，轮到非做不可的时候，李梦雪也还是不会退缩的。她一边哼着歌儿，一边切着菜。
唱歌果然可以减压，那么繁琐的工作在唱歌的时候突然就觉得不那么难做了。
李梦雪切着切着，突然停了下来。她隐约地感到似乎有人在慢慢地，慢慢地靠近自己。天还没有黑，李梦雪看着眼前的光亮正在被一团影子慢慢地遮挡。
明明自己刚刚看过，二楼没有人迹。而一楼是自己租了，谁会来？
李梦雪握菜刀的手紧了紧。好在自己也还算有武器。李梦雪停止了切菜却没有停住哼着的歌。如果骤然停止，怕后面的人影会发现她有所知觉。
来人似乎越来越近，不算太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停。李梦雪即便没有面对他，也可以感觉得到他正站在自己的身后。
他想做什么？抢劫？
李梦雪颤抖的双手握住了菜刀，鼓起勇气猛地回头一轮。“别过来，你是什么人？”李梦雪的刀直指着面前的人。
那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子，瘦长的身材，清晰的轮廓，加上一脸有点玩世不恭的笑。
“哟，美女，你居然会玩刀？”他怔了怔，像征性地后退了几步，双手笑着举到头上，以证明自己并无恶意。但是很显然，李梦雪的样子并没有吓着他。他就像在看着一个小孩儿认真地玩着游戏。
“这是我的家，你给我出去！”如此神态，定非善类。李梦雪胀红了脸，依然紧握着刀，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。奇怪，他是怎么进来的？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。李梦雪暗暗地想。
“哇，好凶啊。原来你以前彬彬有礼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。”男子依然毫不畏惧地笑，“小姑娘，你拿过刀么，杀过人么？怎么手在一直抖？”对方果然没有再向前移动半动，却戏谑式地吹了一声口哨。
那声口哨清脆而尖锐，李梦雪只觉得似曾相识。
但李梦雪已懒得再去回忆这些。她向前走了两步，刀尖对准男子的前胸，厉声道：“出去！听见没有。我的家里不进陌生人！你如果不出去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！”
“好好，出去。”男子不知道是真被吓着了，还是别的原因，居然也真的后退了几步之后，就退到了门口。
“小小年纪怎么脾气这么火爆，哎……”他一边走一边念叨。
出了门之后，他又回过头来，指了指门口，冲着李梦雪道：“你的钥匙忘抽了……我今天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了，看到有人这么健忘，想走进来好心提醒一下，谁知道人家把我当成抢劫犯——这年头，真是世风日下。”说着，他摇摇头。
李梦雪定睛一看，可不是，房门的钥匙好好地插在门上，自己这个马大哈居然忘了拿……
“那你又不早说……”李梦雪脸上红一阵，白一阵，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稍稍感到有点过意不去。李梦雪慌忙将手中的刀放到了背后，随眼一瞟餐桌上还可以放得下东西，便陪着笑把刀放到了餐桌上。
“我哪有机会说啊，你的架势那么吓人，我即便想说，也早被吓回去了。”男子不以为然地笑。
“你进门就不能先开口说话么？你如果在门口就吱声，我又怎么会把你当成坏人？”如果换成她李梦雪，遇上这样的情况，定然会在门口扯着嗓门叫它几声，然后才缓缓地进屋。不过，男人和女人，可能想法不同，也会使得行动各异。
“我哪里知道是房主人在家啊，我也还以为是小偷进来了呢。这套房好久没有人租了，突然之间来了人，我还纳闷了好一会儿。所以我才打算看看房里的人在做什么才吱声啊。”男子不怒不恼地道。
听着也有那么一点道理，李梦雪这才点点头，说：“好了，就当大家是一声误会好了。谢谢你的好心哈。”
“不用客气。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了。怎么，你一个人租这里了？你爸妈舍得么？”男子像一个老熟人般和李梦雪说话。
“我们见过？在哪？”李梦雪自问自己的记性算不上太好，但也绝不太坏。自己哪年哪月见过这个人啊，还谈及到了老爸老妈，别不是不良男子在使用伎俩诓骗小姑娘吧。
男人都喜欢对女人说：我好像见过你。以此来进行搭讪或是接近。天真的女人往往会莫名地心生好感。只可惜，李梦雪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。
“盛大茶楼啊。”男子露出玩世不恭地笑，又吹了一下口哨。
李梦雪猛地想起，那天也就是这样的口哨声，让她张望了半天，却没有找到人。“啊，原来是你——”
“你干嘛对着陌生女孩吹口哨啊，你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么？”李梦雪重又恢复了指责的腔调。
“大小姐，你以为我是对你吹口哨啊，我不过是在向我的一个哥儿们打招呼呢，不过正好吹口哨的时候看到了你而已。谁让你那么打眼呢？你怕是初出道吧，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出的伎俩也用？”说完，男子又一次笑起来。
李梦雪知道他又是说自己的方法太拙劣了，瞪了一眼，道：“看出就看出呗，是君子的，就应该知道敬而远之。”
“你把每个人都当君子啊，只怕他们未必是君子——”
“好了，那是我的事，不用您操心哈。”李梦雪朝男子客客气气地道，但她的眼神很明显地让人看出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“好——算我多嘴。不说了，我走了，再见。”男子适时地转身。
“喂，门在那呢——你别走错了。”李梦雪看到男子居然拐了个弯向楼上走去，立即指着自己前面细长的走廊喊道。这个人，怎么像搭错了根筋似的，神经兮兮的？
“美女，拜托你发言前都了解清楚些好么？我住楼上！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。”男子依然心平气和地笑。
“哦，你住楼上？”李梦雪这才醒悟过来，对方根本是回家的路上偶尔看到自己的门没关，所以进来看看的。
“这个别人都不敢租的房子，你为什么要租啊，你没有听说你那里是个凶宅？”李梦雪想也没有想便脱口而出。赵婆婆叮嘱的话还在耳边，难得正好遇上他，就顺便说了吧，也算是全了自己对赵婆婆的承诺吧。毕竟答应了人家的事，得尽量做到。
“凶宅？”男子耸了耸肩，不置可否地笑，“你知道什么叫凶宅么？现在人们把意外死亡的，自缢的，以及病死的，老死的都算里头了，哪个宅子原来不是凶宅？说也来，北京每隔一段时间，就有成千上万套凶宅要出租或出售呢。”
“我倒是没有叫你不要住哈，是附近的赵婆婆好心地让我提醒一下你而已，听说你那层风水不好呢。”李梦雪淡淡地笑。反正自己只是个传声筒而已，信与不信都与自己没多大的关系。
“你别忘了，我们的房主人是一个。你认为二层和一层能有太大的区别么？我们两层楼的格局，装饰，布置都是大同小异的。”
李梦雪一时无语。他好像说的也没错。
“现在房屋拆了又盖，盖了又拆，估计哪间房下面挖下去几十米，都藏着累累白骨。”男子无所谓地继续道：“所以啊，还是不要想那么多，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就对了。”
末了，他似乎想起什么，问：“你说是谁和你说的？”
“这里的老住户赵婆婆啊。”李梦雪用手指了指赵婆婆家的方向说。
男子突地呆住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立在那里片刻后，才说：“这里原来是两个大家族，几乎所有的住户都姓王或李。通常的情况下，这两个大家族都是互相通婚的。不是王家娶了李家，就是王家嫁了李家。整个桂花路，如果说房主，就只有一个女性姓赵，就是离我们不太远的那家。难道你说的就是那个婆婆？”
“照你这么说，应该就是她了。我可不懂这里的住户的渊源，我只知道她告诉我，她姓赵。”李梦雪认真地说。
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又看了看李梦雪，道：“我好像没有发烧，耳朵也应该不会听错，你说的真是那个赵婆婆？”
“当然是她！怎么了？”李梦雪被男子的举止弄得有点微怒，老天爷，这是怎么了，让自己遇上一个这么不正常的人？李梦雪在心中暗暗喊。
“好好好，那你拿好钥匙，把门锁好，跟我来——我带你去她家。”男子居然放弃了上楼，要和李梦雪一起去赵婆婆家。
李梦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，但还是依言锁上了门，反正自己一个人，晚饭早点或是晚点都没有关系。不会有人在后面追着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了。去就去，谁怕谁啊。
两人一路疾走，隔着赵婆婆房屋还有十多米的时候，男子就指着问：“你说的赵婆婆，就住这里，没错吧？”他像是为了求证什么。
“是哦。我刚回来的时候，她就坐在她家的台阶上晒太阳，见我路过，就顺便和我聊了几句。”李梦雪一边走，一边肯定地回答。周围的风景和树木都是那般熟悉，她的记性再差，也不可能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弄错。
“好，我就让你看看事实。”男子好像嫌李梦雪在后面走得太慢一般，顺手拉了李梦雪一把，李梦雪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小跑起来。男子的手居然软软的，夹杂着温热的体温传了过来。
“你好好看看，这就是你说的地方。”男子到赵婆婆门前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松了手，停下来定定地看着。
李梦雪一看，顿时傻了眼。
石阶还是那个石阶，就是她家前面的那棵老樟树还是那么苍翠笔挺地立在那里，只是那两条竹凳已不见了踪影。不断地有人从李梦雪的身边经过，看了看伫立的两个人，投来诧异的目光，然后又径自进了赵婆婆家的门。
赵婆婆的门前摆满了白色的花圈，中间赫然是她的大幅相片。那深深的皱纹，那慈祥的微笑，栩栩如生，和李梦雪开始看到的一模一样！她甚至都似乎感觉得到婆婆眼角笑纹的绽开和慈祥却苍老的声音，听到微风吹动她的衣角的轻微声响。但是这个人却没有站在眼前，只是在相片里。
一种寒冷自脚底升起，让李梦雪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。不到几分钟的功夫，赵婆婆就死了？李梦雪不相信地又向四周看了看，不停地有人来，过了一会儿，便有人捧着一大盘的鞭炮过来，在地面上撒开，点燃，然后一阵阵响声和着碎裂的鞭炮粉末扩散开来，地上一片刺目的红，夹杂着刺鼻的硫磺气息。李梦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。
尖锐的鞭炮声充斥着耳膜，来来往往的人哀沉的面孔，以及那团雪白的花圈，地上醒目的红碎片，都在默默地告诉着李梦雪：赵婆婆已经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