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前尘

作者: 三五零 字数:2604

  大启·靖和二十年春

  京城·淮南王府

  长安院前多年前植了棵梨花树,此时正值初春,万物隐有欣欣向荣之态,而梨花树却萎靡着,不仅梨花的清香不比从前浓郁,就连花瓣也早早凋敝。

  这满院的冷清和着微寒的风吹入了内室,浓重的药味和残香交织在一起,有种发苦的味道飘散开来。

  姜沅躺在软塌之上,微微转醒。身子微微有些发虚,瘦弱的双手撑住床板,有些吃力地起了身。

  一旁迷瞪着的桃枝,恍惚间看见姜沅从床上坐了起来,睡意一下子被驱散了大半。赶紧起身去,拿个软枕给姜沅靠着。

  随后走到窗边,打开一个褐色的药罐子,浓郁发苦的药味瞬间充斥着内室,原还存着的淡淡香味,一下子被冲刷干净,全然只剩下苦涩。

  桃枝小心翼翼地盛了碗药汁,拿出早就备下的蜜饯,递到姜沅嘴边。

  姜沅微微摇头,没有药喝的意思。

  “王妃……雅雅是做错了事情……才……”桃枝知道姜沅是为着雅雅的事情,心结难解,一连几日都不肯喝药。

  “桃枝,那是一条人命啊!她是做错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?要被执镬烹之刑?”姜沅听她这么说,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痛恨,胸膛上下起伏,情绪一时有些失控。

  可就一瞬姜沅又了冷静下来,勾唇苦笑着,喃喃道:“罢了罢了,我这将死之身,还计较这些做什么?”眼中恢复了以往的暗淡,无波无澜。

  “王妃,奴婢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你。只是您和王爷半世夫妻,王爷对您的情深,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,外头的风言风语,王妃您全然相信,实伤夫妻情分。”

  “情分?我同他只有互相折磨,何来情分?”姜沅听来觉得好笑,她和裴衡远的情分,早在他杀了舅舅那一天就断了。

  桃枝还想说些什么,姜沅却从床榻上起来,走到窗边,开口道:“你下去吧,我自己一个人静静。”原本极温软的声线多了几分气若游丝的飘渺,显得越发单薄。

  桃枝知晓姜沅心如磐石,劝也无用,叹了口气。随即行礼,退下。

  那边裴衡远进了院子,见庭中梨花开的不似从前盛,这院子里处处充斥着冷清,嘱咐身边的小厮道:“把落下的梨花扫了,别叫王妃看着惆怅。”

  然后入了内院,见姜沅不顾病体坐在窗边,微微皱眉道:“春寒料峭的,你身子又不好,在窗边做什么?平白吹些冷风。”

  姜沅却没多大反应,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和裴衡远的距离,然后淡淡笑了笑:“王爷今日沐休?昨儿听说赵侧妃着了凉,王爷前去瞧瞧吧。”

  虽没明说,但裴衡远也知晓,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要逐客。

  裴衡远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,捧着桃枝端上来的茶,啜了一口,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着开口道:“你这院子里的茶是前些日子上供的明州龙井,味道的确是比旁的要好些。”

  “王爷,我乏了,请回吧。”姜沅却没打算和他多周旋,直接开口逐人。

  裴衡远听闻,也收敛了笑意,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茶盖,硬是将眼里快要漫出来的愤怒压了下去,沉声道:“姜沅!你闹够了没有?”

  姜沅听他这么说,怒火也一下子烧了起来,苍白的唇上也带了几分血色,开口呛声道:“我闹什么了?我给你留这几分面子,你莫要得寸进尺!”

  裴衡远被她这么一说,捅破了他们之间一直就存在的隔阂,一时恼羞成怒,唇齿间的茶香变得苦涩乏味起来。

  眉心一皱,顷刻间将茶盏摔了个粉碎。

  “都下去!”似又想到什么,强忍住脾气,将丫头婆子通通遣散下去。

 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。

  裴衡远带着隐隐的怒气,质问道:“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,也抵不过一个丫头的死?”

  “是!你在我眼里,什么都不是。我做的最后悔的事情,就是同你成亲!”

  大抵是气极了,他埋在心里许久的话脱口而出:“那你想同谁成亲,陈诀吗?”

  姜沅眼里带了几分温柔缱绻,说出了的话如温柔刀,刀刀毙命:“是啊,我自然是同他成亲,白头到老。同你这满手鲜血的,杀戮沉重的人,我恶心!”

  一句话把裴衡远弄的心口一阵抽痛,满腔的窒息感和着痛意流向四肢百骸。恶心?他心念了半辈子的人,宠了半辈子的人只觉得他恶心?

  裴衡远强忍住心中的痛意,嘲讽道:“是!我手上是沾了血,他陈诀能干净到哪里去?官场便是不见利刃的战场,谁又比谁纯粹?”

  姜沅听他讽刺,却没丝毫的触动,冷笑道:“我姜沅虽然愚钝,但大是大非还是清楚点。他未曾像你这般,先杀我舅舅,后杀雅雅。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!你这种歹毒之人,不配同他相比!”

  说着从走到桌案上,拿了一张和离书,脸上带着几分嘲讽,嘴角却是硬扯出三分笑意,看上去心口不一到了极点。

  她将和离书递给裴衡远,说道:“既然你我夫妻怨偶相结,百年之后,入你淮南王府宗祠,我心难安。同你合葬,我舅舅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。不如和离,从此死生不复相见。”

  一字一句如寒钉,钉在裴衡远心口,顷刻间血肉模糊,心尖发痛。

  半晌他接过和离书,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这冰凉的纸张,心越发寒了。抬手一撕,顷刻间休书化作粉末。

  他声音暗哑着,说道:“我裴衡远年少上战场,杀戮三千丈,负尽天下人。可我唯独没负过你,你要我剖白几次?”

  说着抽出腰间的配剑,剑柄由寒铁制成,刻了一个裴字,剑身锋利,削铁如泥。这便是跟着裴衡远十步杀一人的涅尘剑。

  姜沅一时有些愣,摸不清裴衡远要做什么。

  下一秒,剑柄就塞进了她的手中。裴衡远手握剑锋,将剑抵在自己的胸口。:“今日我就给你个机会,一剑戳穿我的胸膛,我便放过你。”那双比夜色更加凉薄的眼,注视这姜沅,眼里的伤情快要蔓延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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